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赛蒙早早离开饭店,准备和巴黎的尖峰交通决一死战,那些开着雷诺五号轿车的敢死队驾驶人,仿佛在咖啡因的激励下,决心和开他国厂牌汽车的驾驶人一较高下,誓死夺回法国的优越权。这回.他挑选的是自己三部车中最为自在的黑色保时捷,极速可以窥到一六o。他自己也清楚,这车在伦敦简直是个可笑的机器,除了二档,几乎没换过档,根本就是广告人的玩具。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,只要上了高速公路,他就可以任它一路狂双,只要一点运气,加上脚下的油门重重一踩,不出六个小时,他就可以到达法国南部。
等赛蒙杀出巴黎重围,甩开周围的车阵,看到卡车过来,所有车子还是乖乖问到一边去,这时他把车速加到一ho。在伦敦不时作响,报告客户危机或会议改期消息的行动电话,这会儿变得静默无声。他按下拨号按钮,看看可不可以接上丽莎。无法提供此项服务。除了开车与思考,什么事也做不了。
没有家累,身体健康,还拥有广告公司的股份,堪称富裕的他,够令人羡慕的了!只要公司蓬勃发展,就算卡洛琳无止境的挥霍,他总还是有个几万英镑在身上。他还记得,她的美国运通卡被窃时的情景。他好几个礼拜都未曾办理挂失手续,因为偷儿花的钱比卡洛琳还少。虽然她一直都是麻烦与花费的根源,但是总还是金钱可以打发的。
他的事业可不这么直截了当了。一手创立广告公司的挑战已然结束。公司已经步上轨道,目前只需加以维持,并且持续开发新客源。早些时候,一笔五百万英镑的生意,就是可喜可贺的大胜利,到了现在,那也只不过是丢人伦敦市的一根小骨头。激情已过,代之而起的是报酬优厚、单调而辛勤的工作。
接着是纽约与季格乐。当初赛蒙被迫随“沙奇士与罗威公司”到美国开疆辟土,就曾经与相当有企图心的“全球资源”广告集团有过交换股权的协议。而“全球资源”的经营者相当讨人厌。没有人承认自己喜欢季格乐。但是也不会有人否认他的效率。他总是有办法威胁利诱客户买他的帐,用的钓饵不外乎是更高的销售额与更丰握的利润。赛蒙看过他惯用的手法不下十数次,他对下属一律严苛,对客户则是毫不留情地穷追猛打,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。恐惧是他用来统御公司的法宝,他付高薪,来达到恐吓员工的目的。而另一种恐惧(害怕失去市场占有率),则是他向客户做简报的基调。他可以以他最喜爱的主题:“销售即战争,而每个人都想打败你!”发表六十分钟的长篇大论,而这通常令难缠的客户在增加预算之前,莫不战战兢兢地聆听他的精辟理论。
赛蒙与季格乐的关系,被人形容为两只狗争夺一间过小的狗屋(自然这是不会在他俩面前说的)。每个人都生怕丢掉自己所拥有的领土,却也都想独自占有整个狗屋(在此,狗屋对他们而言,即是全世界)。他们俩对彼此的厌恶,虽然经过办公室的客套掩饰着,却骗不了任何人,并经常演变为针锋相对的笔墨战场,而在公开的场合,却又矫揉造作出两人的同事爱。此时还不到决战的时刻,但是终会有那么一天的。赛蒙清楚得很,每思及此,曾经令他精神为之振,现在却只是令他心生厌烦。
和其他广告人一样,他也经常思及离开这个行业。但是要改行做什么?他一点从政的野心也没有,更不想当个纯朴的农人,或者捞过界,变成客户,开一家卖啤酒或肥皂粉的公司。更何况有什么行业像广告这么好赚呢?他已经定了型,而且拥有了许多,很难有其他更具吸弓;力的目标可以取而代之。所以他也像其他同侪一般,借着找到新的消遣娱乐——更快的房车、更大的华宅,或者其他昂贵的嗜好,来消解这种不满的感觉。好好享受人生,不仅是最佳的报复之道,还是最容易的方式。
他已经到了勃良地乡间境蜒曲折的山峦,想停在夏格尼的拉蒙卢瓦餐厅(lameloise)用午餐。太危险了。他于是停在休息站,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,一边看着地图。他应该可以在下午抵达亚维依,坐在波是木树荫下,喝着首香酒。他为保时捷加满了油,继续南下。一地名一个个闪过,伏纳、维恩、瓦伦西亚,光线愈来愈强,天空愈来愈开阔,蓝蓝的天,一望无际,乡间b因满布的岩石与矮小的橡木丛,而显得有些不协调。在穿越山峦的葡萄园中,散置其间的渺小人影,正弓着身子,采摘丰收的葡萄。这就是罗纳山麓(cotesdurhone),这儿生产的葡萄酒是喜欢户外活动的消费者的最爱。赛蒙期望赶快喝到第一瓶酒。
正当他犹豫着,究竟该按照原先计划直奔海滨,还是听穆列的忠告,亚维依的地标已经闪过。就到附近的卡瓦隆走走,又有何妨?只要觉得不喜欢,明天大可继续上路。
他在卡瓦隆下交流道,行径跨越社杭斯河(durance)的大桥。这河在夏日的干旱之后,只剩下细细的涓流。进城之后,便见树荫底下的咖啡座,一张张晒得黝黑的面孔与冰凉的金黄色啤酒杯。他停好保时捷,舒展一下筋骨,小心翼翼地完成下车的特技。待在暗色玻璃、又有空调的车内,一下车,强光与热气迎面袭来。他感觉炽烈的阳光照在头上,令他想要退缩。巴黎,已是秋天,而这里,却还像是八月艳阳天。
他大可闭上眼睛,仅从咖啡馆传出的香味,即可知道,自己已经到了法国——黑烟草、浓郁的咖啡香、吧台上的茵香酒杯,传来一阵阵强烈的茵香味。人们在桌边玩牌,大多数人均穿着无袖背心、戴着褪色变形的帽子,透过呼出的氮包烟雾,抬头看着他。他知道,自己过分干净的穿着,显得不合时宜。
“给我一杯啤酒。”
“要瓶装的,还是插装’酒保的声音沙哑,口音很重。听起来很像是法文,不过不像是巴黎腔,也不像海滨腔,带有浓浓的鼻音。
赛蒙拿了酒,独自坐在窗边。来往此地的似乎都是大型的卡车,载着普罗旺斯特产的蔬果奔驰而过。赛蒙听着周遭的人说着法文,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法文如何和这些人蜂蜜般的口音交流。这么多年来,他第一次明白,根本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置身何处。他自己就不知道今晚要在哪里度过,想到他不过是另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,不禁开怀。
有个报童进到咖啡馆兜售报纸,赛蒙买了份(普罗旺斯报(leprovencal)。头版头条新闻是球赛的消息,其他版面则充斥着当地一些小村落的新闻——卢尔玛汉(lourmari)的庆祝活动、侯尼耶(rogues)的品酒活动,还有其他更多的球赛消息。虽然报纸的编排具现代感,标题亦令人可喜,然而整个调性却是承袭英国媒体老掉牙而令人昏昏欲睡的风格。
赛蒙喝完啤酒。穆列要他往哪里走?阿普特?他离开凉爽的咖啡馆,玩牌的人又看了他一眼,他回到保时捷车上。车子旁有三个小孩侦测着,他看见其中一个男孩试探性地敲打着轮胎浑厚的曲线,仿佛车子会咬人似的。他们一看到赛蒙,便后退,看着他打开车门。_“好开吗?先生。”三人中最勇敢的男孩伸须探进驾驶座。
“是的。”赛蒙指着速度表。“h四o,飘起来有时还不止呢
那小男孩甩甩手,好像手指被烫伤了似的。“好了吧,现在。”
赛蒙车子开走时,三个小孩都向他招手,活像三只g咧嘴而笑的棕色小猴。他慢慢进入车阵,遵循着通往阿普特的地下道。在他的右手边,从法国偏僻小镇边缘伸出的地标后面,可以看见低缓呈发绿色的山峦伸向远方,那就是卢伯隆山区的缓坡地带。他关掉空调,放下敞篷车盖。时间是四点三十分,太阳照在他的肩膀,暖暖的,微风袭过他的发档。他应该可以在某处的游廊享用一顿曼妙的晚餐。生命是愈来愈美好了!
他转到n-oo号公路,好避开想趋他车的高价车车主,往通向山峦的小路开去。在他的上方,可以看到村庄里雪白的石头与旧式屋瓦的房子,他换档加速急驰而去。也许那儿会有小旅馆,有个胖厨子,还有可远眺山峦的游廊。
当他行经陡峭的弯道时,他必须轻踩着煞车,避免撞上开在路中央的曳引机。拖曳机司机由上俯看着赛蒙,帽子下红通通的脸庞毫无表情。他突然伸出拇指,指着自己拖着的巨大容器,里头装满了紫色的葡萄。他耸耸厚重的肩膀,他可不想掉头。
赛蒙退出道路,退入农田,这时听见车后有嘎嘎作响的怪声,这种声响是所有保时捷车主都心惊胆战的,因那是相当花钱的怪声音。该死赛蒙走出车子,曳引机司机举起手,扬长而去。
他看着车子的排气管,被草地里露出的石头撞得歪七扭八。他只得小心翼翼的上路,以低档前进,摇摇晃晃的排气管就这样一路上吱嘎作响地摩擦着地面。
巴西耶(。stere-ies-deux-egli。的这个小村庄(冬天人口七o二人,夏天人口接近二千人),位于旺图山南面山坡的小丘上。当地有两座教堂、一间咖啡馆。一家肉摊、一家面包店,每星期二下午营业两小时的市;政府,一家杂货店、一家雪铁龙汽车保养厂,还有眺望卢伯隆的好视野。除了兴建公厕的计划外(这已经讨论”了四年),没有任何建设是因应观光业的。经常到此避暑的访客,通常在村子里自有经过修缮的房子,不过这些房子在一年的另外十个月时间,往往是门扉紧闭,空空荡荡。
保时捷徐徐驶进保养厂后,停了下来。赛蒙可以听_现这小小的工作室传出收音机的声音。他跨过一只在阳光下睡着懒觉全身油腻的亚尔萨斯狼犬,看着加拉基-杜克洛(garageduclos)窝在黑暗的车底下工作。保养厂的主人油腻的帆布鞋,正应和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打着拍子。除了鞋子,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雪铁龙厢型车之下。赛蒙敲敲厢型车门,躺在台车上的杜克洛便溜了出来。
他躺在那儿,看着上方,一只手拿着螺丝钳,一只手拿着破布。“什么事?”
“午安,先生。我碰上了点小麻烦。”
“这不稀奇,”杜克洛坐起身,擦了擦手。“怎么了?”
“我的车”
杜克洛从台车上起身,在他们走到保时捷时拿出一包巴森仕(basons)香烟。赛蒙知道自己的法文字江还不包括排气管,所以干脆弯下身,指出问题所在。杜克洛也跟着弯下身子,林在赛蒙旁边,嘴里叼着香烟。那只_狼犬睡醒了,走过来加入他们,硬生生地挤进他们两人、之间,在抬腿之前,先彻头彻尾地闻了闻保时捷的后车r-”%“
“骗子,滚开!”杜克洛把狗赶走,弯身更贴近已经弯曲的管子。“该死!”他伸出手,拍拍扭曲的金属,摇摇头。“这必须换掉。”接着又叼了另一根香烟。“啊,我完蛋了!”
他向赛蒙解释,像这样的德国车零件在此地并不常见,所以需要点时间。一组新的排气管得从亚维依甚至巴黎订货。到货约需两三天。接着是组装工作,先生能在周末再过来吗?在正常情况下,届时即可修好。
赛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打个电话。生活中的所有难题都能用电话解决。但他要打给谁呢?这样做又有何助益呢?已近傍晚,想来要在这穷乡僻壤之处找部计程车,可不是件简单的事。他显得有些为难。杜克洛看着他,耸耸肩。赛蒙朝他笑了笑,也耸了耸肩。毕竟,他只是来度假的。
他从车上取出包包,走到小镇上的广场。四个枯瘦的老人在咖啡馆前面玩球——门上还挂着几个褪色的蓝色大字“运动”赛蒙把包包丢在一张锡桌上,走进酒吧。
酒吧里空空荡荡,只有苍蝇在角落的冰淇淋柜旁飞来飞去,嗡嗡作响。房间里随意地散置着塑胶桌子与老旧的椅子。在长长的吧台后面,看起来仿佛由死毛虫做成的帘子,挂在门口,在温暖沉静的空气里缓慢地飘动。赛蒙心想,好吧,这儿又不是丽池饭店。他走到房间尽头的宽大厚玻璃窗,轻柔地吹着口哨,看着风景。
完全是南方色彩,远眺绵延约五里长直到卢贝隆山脚下的平原。傍晚的阳光,由西边斜射进来,让山峦形成深黑色的阴影,正好与岩石上紫灰色的光亮雾禁以及松树与橡木的翠绿形成对比。平原上,井然有序的葡萄届,被散置其中的农舍搅乱了秩序,这些农舍好似被画g到风景上平板、尖锐而又闪闪发亮的点缀。一部看起来浙像玩具车的鲜黄色曳引机,沿着黑色缎带般的山路缓缓前行。其他的东西都好似静止不动。
“先生?”
赛蒙看看周围,看见酒吧后的~位女孩。他点了茵。香酒,还沉醉在穆列所说的情境里。这就是他所形容的法孩——成熟的年轻普罗旺斯女子,眼眸深速,肌肤呈橄榄色。她取过酒吧后面陈列的一瓶酒,斟满他的酒杯,赛蒙看着她手臂上的肌肉舞动着。如果穆列在此,肯定z要在嘴巴上咬枝玫瑰的。’“谢谢你,小姐介赛蒙在酒杯里加了点水,走到外面。奇怪的是,不知怎么,他怎会在法国南部如此迷恋茵香酒,而他在其他地方从不曾喝过这酒。他记得自己在科诺餐厅点过一次,但是尝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。这g酒在此尝起来的口感竟是如此完美——甘醇、刺激而令g人有些头痛。他喂了一口,开始想象着自己陷入如此不g寻常的情境。
他没有了车,也没订房,而且,从这个小镇看起来,这里大概也没有旅店,当然也没有丽莎和恩尼斯。只剩他自己了,完全与照料他平日生活起居的人际支援系统。切断关系。不过,令他自己也觉惊讶的是,他竟然开始g享受其中的新鲜好玩。现在,他只身在异国的荒僻之地,一除了挨饿,只剩一只装满五百法郎钞票的皮夹。这也算不上什么大灾厄。无论如何,看着那些老人笑闹着,为了球赛而争吵,还有什么好沮丧的。
那女孩走出咖啡馆,看见他的杯子空了。她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所拥有的缓慢俯懒步伐,走到他的桌边。
“再来一杯?”
“好的,多谢你她朝他笑了笑,他则看着她扭着包裹在棉质短裙里的臀部走开,她脚下的绳底帆布鞋轻柔地打在脚底。赛蒙心想,再过二十年,她会是什么模样,会不会从一颗水蜜桃变成了干李子。
等她回到他的桌边,他问她,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过夜。
她做了个法式鬼脸,眉毛往上挑,嘴巴嘟起后放下。“恐怕没有。”是有家杜芙太太旅馆、(madamedefour),可是现在没有营业,一直要到复活节才会开门。要不然,高尔德有旅馆。她招摇着棕色的手臂,指着西边,仿佛高尔德在一千里外的文明边睡。
“好咆!”那女孩想了半晌,雪白娇小的牙齿咬着下
在那儿过夜,而由于镇上没有其他餐馆,他可以和他们;一家人一块吃饭,还可使用这个家庭的淋浴设施,全部加起来三百法郎。就这么说定了。
赛蒙拿了包包,跟着那女孩,爬了两层狭窄的阶梯,努力着不被离他的脸不到几寸的美臀所迷惑,却徒劳无功。闭上眼睛,想想她妈妈嘴上的汗毛。他们来到一个窄小的落脚处,女孩打开门,带领他走进一个比外面大不了多少的阁楼,天花板低矮倾斜,室内昏暗,而且热得像烤炉。“热得像烤炉,对不对?”女孩打开窗户,拉开百叶窗,赛蒙先前相当沉醉的美景就此映在眼前。他看看这房间——一张单人床,天花板上挂了一颗灯泡,地上铺着破旧的油毡。这令他想起中学读寄宿学校时的宿舍。当然,眼前的风景例外。
“漂亮极了!”他说。他放下包包,伸展伸展肢体。“
那女孩笑着说:“这不是张大床,还好你只有一个人。”
“真可惜!”赛蒙发觉自己耸了肩,染上了这种在法国仿佛会传染的局部痉挛。
那女孩变得有效率起来,晚餐一小时后会准备好在厨房里。浴室在楼下,穿过蓝色的门就是了。如果先生还需要什么,我和妈妈就在楼下。
赛蒙想起打电话,决定还是明天再说吧。他把东西拿出来,前去寻找蓝色的门,希望洗个澡。
在法国这个充满精巧与格调的国度,其管路设计安排往往令习惯隐藏式管路、无声冲水马桶与固定水箱盖沙p国人大吃一惊。赛蒙花了好几分钟,才弄清楚管路的复杂设计与水管的管嘴如何操作。最后他终于在手共塑胶开关,切换冷热水,以及管路发出的咯咯回音伴团下,分段完成了盥洗的工程。正当他要离开浴室时,a看到门后有块招牌,很显然是从安耐西湖滨的一家旅店偷来的,上面写着:本店欢迎犬拘一族。它们不会用前帘擦拭自己的蹄子,也不会尿在便盆里。我们恳求亲爱的顾客也能遵循它们的行径。
他下了楼,尾随着交谈声来到厨房。在一张铺着格子油布可坐四个人的长桌上,摆放着分别装了酒与水的瓶子,一根巨大的棍型面包,脸盆大小的塑胶碗装了沙拉,在桌子的另一头,是音量开得极小的电视机。妈妈和那女孩正在牛排上抹激揽油和大蒜,正在水槽洗手的那个男人,有着一张砖红色的脸,这人赛蒙上次看过,就是那个曳引机司机,原来他就是爸爸。
他从水槽转身,手上还湿答答的,并对赛蒙伸出了手。
“我叫波涅托。”
“我姓萧,萧赛蒙。”
“来杯酒?”
他在两个厚玻璃杯里斟满了酒,并示意赛蒙坐下。妈妈把一碟切片腊肠与醋渍小黄瓜放在他俩中间,赛蒙首次经历了普罗旺斯式的好客,就此展开。
脂肪之后,紧接着上的茶是比萨,再来是牛排与烤胡椒、沙拉、起司及自制柠檬派。波涅托自家葡萄园所酿制的三公升红酒,一眨眼就喝光了。在用餐期间,爸爸以他那难懂的口音(部分是因为法国口音,部分是因为他一面喝汤)发表一席谈话,伴随着妈妈轰隆隆的笑个声与女孩的咯咯傻笑,令赛蒙怎么也跟不上波涅托速度’愈来愈快的喉咙音与鼻音。i,赛蒙总算听懂。些片段,好似迷雾中的一丝光亮:‘原来波涅托不仅是咖啡馆主人,拥有数公顷的葡萄园,’还是巴西耶的市长,也是位社会主义者,一位猎人,一位真正的富农。他最远只到过百公里远的马赛,当时他还带着枪,因为众所周知,马赛住的都是罪犯。他骄傲地说,在巴西耶,根本没有犯罪。
赛蒙边点头边微笑,不时在他认为合宜的时机附和一声“好”美酒与专注令他昏昏欲睡,当波涅托拿出一瓶用葡萄榨渣酿造的黄色釉稠的酒,赛蒙试着婉拒。但.是根本没有用。波汉托的客人是不准口渴上床的。等到’女人们退场洗碗,酒瓶里的酒,愈来愈少,赛蒙也到了‘一种非常舒逸的无意识状态,他们是否了解彼此,再也1不重要了。最后他终于在波涅托象征分手的拍背下(这一击还差点把他击倒)上楼了,而且睡得像块石头。
很难得让晒在脸上的阳光唤醒,一时之间,赛蒙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。他望出窗外,平原在晨雾的笼罩下显得白茫茫,万里无云,令他自己也诧异的是,自己竟然没有宿醉。
他婉谢了妈妈的腊肠三明治,拿了一杯咖啡到外头。天气还不热,空气闻起来清新舒畅——法国的空气纯净,所以波涅托说,这好像是由他一手安排的。村子里的广一场上,两名妇人放下手中的购物篮,开始闲谈,一只狗跑出巷弄,一副有罪恶感的模样,嘴巴里还叼着棍型面包。赛蒙决心在前往维修厂之前,独自探索一番。稍晚总会有时间打电话回办公室的。
他沿着离开广场的大路走下去,经过街角的杂货店以及充做市政厅的窄小房舍,停在一幢遭弃置的房子面前。没有窗户、没有百叶窗,也没有门。墙面挂着一面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的招牌布告,上面写着“警察局”下面还列了一些名字与许可号码,还说依法得查验证件。穿过拱型的石门,赛蒙看见卢贝隆,它看起来就好像是房子远方的一幅婊框照片。走过一堆碎石,来到散置着旧梁材、几袋石膏、空啤酒罐与几叠石板的长形空地。电线里爬出一些小虫,在宽广的石阶尽头,有部水泥搅拌机,旁边还有个装满污水的圆桶,高度及腰。其中一面墙,每隔一段距离,就会有个开口,阳光从这些开口射进来,其强光照亮了房间。
他走过去,从其中一个开口望出去。在他的下面,是陡峭的台地。他可以看见阶梯通往一个还没盖好的长方形游泳池,还在混凝土阶段,管线也还暴露在外,周遭尽是美景。赛蒙心想,大概没有什么更美妙的游泳情境了吧,他觉得有点羡慕游泳池的主人。但是将来它会作为什么用途呢?那地方宽阔无垠,做为房子嫌大了些n太阳又升高了一些,使得山巅呈现出褪去的紫色,赛蒙看了山峦一眼,离开这里,到维修厂看看他受伤的保时捷的状况。
他发觉普罗旺斯的人热烈交谈时,看起来就像是跳有氧舞蹈,杜克洛也不例外——他的肩膀抽动着,手臂。挥动着,强调时手还要加油添醋一番,眉毛挑高,差点
做帽子遮掩。和杜克洛交谈的女土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。她对于手中握着那张纸上的价钱,显得不可置信,赛蒙一还听见她打断杜克洛一番辛勤工作、价格公道的辩白。“不,不可能的,太贵了!”
“太太,可是”杜克洛注意到赛蒙站在哪筒旁边,乘机开溜。“啊,先生,我来了,我来了。太太,请客我告退一下。”
太太点了根烟,气愤地呼出了烟,走过前院。赛蒙心想,从她的外观看来,她大概不是本地人。一头金发。身材苗条,三十来岁,她大概是平日穿惯亚曼尼时装的优雅仕女,前来此地度假——不过,她是属于比较纯朴的亚曼尼族,穿着一件丝质帅气衬衫,淡色轧别丁长裤,穿着一双软皮鞋带着一只同质料的包包。看起来不太像是舍在维修厂为了账单与人讨价还价的那种类型。
杜克洛与赛蒙走到保时捷旁边,那位女上停下脚步,看着他们。从她的衣着判别,她应该来自巴黎,在其前夫新任女友末染指其赡养费之前,一切顺心如意。但是,现在支票不定期寄来,或者根本没有来,因此产生了一些问题。
妮河-布维尔不是已经感受到这样的燃眉之急,就是即将面临这种窘境。如何维系她在巴西耶的房舍与在早日广场的公寓,简直成了一桩难题。雪上加霜的是,又碰上一个维修厂修理工人如此厚颜无耻的敲竹杠。她本想一走了之,下一次再付账,不过好奇心阻止了她的脚步。保时捷在巴西耶相当少见,而车主又是个相当迷人的男士,虽然有些遗遏,胡子又没刮,但是他有张相当
有趣的脸。她更靠近那两个人,好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。
一切如同杜克洛所料。他已经打了电话订购新的排气管——他伸出油腻的左手,拇指与小指在耳边做出了打电话的手势。在正常情况下,最少需要三天,而且很可能需要一个星期。不过,这通常是外国车才会碰到的情形。如果先生开的是比较常见的法国车,碰上这样倒霉的事,通常二十四小时内就能获得解决。
赛蒙想了一会儿。杜克洛可能租一部车给他吗?
他抱歉地耸了耸肩,舌头在齿间“搭”的一声。“没办法,恐怕要到卡瓦隆才能租到车。”
有没有计程车?
杜克洛用手背擦擦前额,留下一道油渍。只有开救护车的皮耶特,不过这时候他已经到葡萄园去了。“没有!”
布维尔太太看着赛蒙,他的手插在裤袋,若有所思地咬着嘴唇。她想,真是张令人心旷神始的脸,说不定他也是个亲切和蔼的人。她有点同情他。
“先生?”赛蒙转过头看着她。“我可以载你到卡瓦隆,那儿离这里不远。”
“太太可是”
“没什么的,走吧!”她走到车子旁。
在赛蒙还没来得及推却,而杜克洛没有回到和她的争吵之前,布维尔太太就上了车,并且侧身打开客座的门,露出丝质衬衫下晒成古铜色的乳沟。赛蒙急急忙忙的道别,杜克洛还来不及回应,车子便已加速扬长而去。
赛蒙心想,这儿的人真是和善,他转身向着为他解围的女士。“太太,你真是太好了。”0z当车子行进山区,她急拉了一下,换了档,同时换z了语言(原来操一口法文、现在改说英文)。“你是英国;人?我从你的车牌看出来的。”“没错”
“我曾经待在英国三年,在伦敦,靠近雅洛市(ar-rods)。”她说话时带着一种腔调,赛蒙真希望自己的法文也像她的英文那么迷人。
“我在骑上桥那儿有个办公室。”
“是吗?那么在普罗旺斯,你往哪里?”
“我住在巴西耶一家咖啡馆阁楼上的套房。”
布维尔太太惊讶得双手放开方向盘,害得车子差点一驶进阴沟里。“不可以的,你不能再继续待在那里。”
等布维尔太太的手重新握住方向盘,车子开到道路,中央,赛蒙的手紧抓着仪表板。他说:“我想今天下午等我取了车,我应该就可以找到别处落脚。”
“浙这么办。”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,接着决定性g地加重说道。“我知道一个小地方,安克罗的店,就在高g尔德附近。非常安静,餐厅也非常好。我先带你到那里“然后再去卡瓦隆。”g赛蒙把视线从随着车速加快而变窄的道路,转移到“布维尔太太金发下比例较好的侧脸。他从来没敢奢望会g有这么美丽的司机。g“瞧,我已经耽误了你太多时间,不过如果你不忙的g话,让我请你吃午餐。如果没有你,我就得等杜克洛的’朋友用救护车送我了。”“算了!别提那个小强盗了!那是全普罗旺斯最贵阶维修厂。你知道吗,他们笑脸迎人,但是手却已经伸到你的口袋里了。不是每个人都诚实的。”
车行至交叉路口,布维尔太太把车速放慢。路标上指示着:高尔德,四公里。她在此右转,走到一条宽广的柏油路面,接着看看手腕上的金表。“好吧,一起吃个午饭吧!谢谢你。”
他们沿着山路往高尔德开,在到达村落前左转,走到标示着通往森纳克修道院的路上。这里处处可见路标,而这里的景致仿佛是为了拍摄明信片而摆出迷人的姿态一一一一on直美极了,但似乎过于完美。赛蒙就比较喜欢巴西耶比较不那么人工的美感。
他们驶经屏障安克罗的店的石头门,赛蒙突然觉得自己不修边幅。这可不是他所预期的乡间旅馆。地面光洁无仅,树木修剪的整整齐齐,在旅馆主建筑周围,还围绕着一些小石屋。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贝尔航空公司,而不是在法国的乡间。
布维尔太太把车子开进阴凉的停车场,正好停在一部瑞士籍的奔驰车与在英国注册的积架之间。“就是这里了,我想,这里会比咖啡馆舒适得多。”
“我很惊讶,竟然有这样的地方。”他们穿过树荫,来到旅馆人口。”“他们的生意好吗?客源来自何处?”
“你一定会很惊讶!这儿的客人有从法国北方来的,也有从欧洲各地来的,有些还来自美国。旺季很长,从复活节一直到圣诞节。下一次,你一定要措直升机来。”她指着树林间的大空地“那儿就是直升机的停机坪。”
赛蒙心想,下一次我来,一定先刮好胡子,还要带一个像样的手提箱。这样邀遇来到这家好旅馆,真不像话!
柜台小姐亲切地报以笑脸,说他可以在那座小石屋住上一星期,而那边的游廊,也有空位让他们用午餐。
赛蒙松了一口气,开始觉得饥肠始辆。他说:“一家好的旅馆,总是令你满腹狐疑。”
布维尔太太皱眉。“满腹狐疑?你的意思是?”
“看看我,”赛蒙摸摸自己的下巴“胡子没刮,没有行李,还跟你这样的美女前来--”
“如果在英国,会是什么情形?”
“哦,他们会瞧不起人,也许要我换上外套,打上领带,反正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。”
布维尔太太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。“在这里,不讲究正式。没人戴领带。”她看着赛蒙,笑了笑。“不过,他们有时候会刮胡子的。来吧!”她带路前往用餐的游廊。
他们边用餐,边欣赏卢贝障方向的美景,正不正式的议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。等到主菜上来时,他们便以妮何与赛蒙相称,第二瓶粉红色的美酒上桌时,他们开始比较彼此的离婚。赛蒙觉得妮可是个随和有趣的伴侣,当他为她点烟时,她的手碰触到他的,他顿时觉得春心荡漾。得就此打住,他还在为上一次的春心荡漾付出代价呢!他点了咖啡,然后把话题引到比较安全的地带,免得擦抢走火。
“巴西耶那块很大的空地,那块他们正在修建的地方,以后要做什么?”
妮何把方糖浸入咖啡,然后咀嚼着糖块。“你说的是旧警察局吗?那地方五年前就搬空了,他们在n-oo号公路上盖了新的警察局。巴西耶不是个犯罪猖獗的地方,维修厂那个强盗除外。”她喝了一口咖啡。“不过,有个从亚维依来的建筑师,为了一堆废土.买下了那座警察局。”
“废土?”
“就是灰尘,什么东西也没有。我想,大概不到一百万法郎吧!那是幢大建筑,地上二层,还有地下室。他还买了后面的一些地,打算盖一座有游泳池的公寓,当然,周遭的美景才是最珍贵的附加价值。”
“真是个好点子,什么时候会完工呢?”
妮河摇摇头。“不会完工了。那建筑耗光了他的钱财,像这样的老旧建筑,有很多未知数无法预期。你把一面墙打掉,结果整个天花板都掉了下来。”她又拿出一根烟,倾向赛蒙为她点着的火柴。她衬衫的一颗扣子绷了开来。
“谢谢!”她坐回自己的座位,抬起头,对空呼出烟气,赛蒙发现自己盯着她纤柔光滑的粉颈瞧。在妮何继续陈述时,他为自己点了根雪茄。“于是他又借了更多的钱,愈借愈多。他还需要更多的钱盖屋顶。而游泳池的建造成本又加倍,因为根本没有容卡车出入的通路,所.有水泥石头都必须以人工运送。最后,他终于没有钱了。”她把一根手指横在自己的脖子上。“他破产了。这儿常见这样的戏码——人们太乐观了,当泥水工跟他们报价,他们竟然信以为真。等到一开工”妮河的两根手指在空中做攀爬状,而后耸了耸肩。
赛蒙说:“在英格兰,也是相同的情况。”他记起自己在肯辛顿广场的房子,账单简直令他欲哭无泪。“室内设计师更是心狠手辣。”
妮河笑了。“我在伦敦时,有座小花园,比床大不了多少。我想要种些草——就是英格兰人的草坪,结果我就查字典,结果查到了草皮(turf)这个字汇。接着我就跑到却尔喜一家小店,里头全是男人,我告诉他们我要买六公尺的草皮,结果他们把我当成疯女人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那家店是赛马(tllrf亦可当赛马之意)会计师事务所。”她又笑了,为自己的无知扮了个鬼脸。赛蒙心想,生活中的一大乐趣,便是欣赏耐看的女人,愈着愈美。愈有趣,而午餐就这样继续延长。
妮可把他丢在卡瓦隆,而他就开着租来的车,慢慢地开回巴西耶,拿回自己的包包,再回到旅馆。他在原地走来走去,打消了打电话回伦敦的念头。他已经跟他们失去联络两天,但是他却享受着这两天中的每分每秒。回到小屋之后,他望着仿佛在责难着他的矮胖型塑胶电话。他拿起话筒,拨了能让他与现实搭上线的电话号码。
“你人在哪里?”丽莎听起来像是个担心的母亲。“我们一直在试毕布罗的电话,也尝试联络在巴黎的穆列先生,但是。”
“穆列怎么说声
“哦,他说得好可怕。他说你跟疯马歌舞团的女生跑掉了,他似乎觉得这很好玩。你还好吧?”
“我很好。我只是一路改变心意,然后车子出了问题——不碍事的,我已经慢慢理清情况了。我会待在高尔德直到车子修好。”
他给了丽莎旅馆的电话号码,听见她跟办公室里的人讲话。
“丽莎?”
“等一下,恩尼斯要跟你说话。讲完后不要挂断,季格乐先生有些急事要跟你说。’”
恩尼斯说:“喂,喂,不管你在哪里,我不能不告诉你这里简直像是世界大乱,高阶人员惊慌得不得了,你人就这样不见了,丽莎几乎一夜白发,我们到处找人
“我走了不过才两天。”
“我就是这个意思。我告诉他们说,总得让那个可怜的人有机会打开牙刷吧!但是你也知道,他们是什么模样,根本不能离开你五分钟。现在,你想听好消息吗?”
“我一向喜欢好消息。”
“来看房子的那个音乐家,是个麻烦的小人,全身上下几乎全里在皮革里,不过,他出了一个好价钱,下个月就可以搬进来。”
“只要支票不跳票,他明天就可以搬进去。他出多少?”
“比订价少了十万元。”
“二百四十万?”
“包括那张床,他爱死了那张床,我猜他有自恋狂
“我可以想象,好吧,告诉中介公司,可以办理过户手续了。”
“我马上就去办。我最好把话筒交还给丽莎,她在对我扮鬼脸了,好好玩。千万不要做任何我不会做的事。”
丽莎说:“我想你不会高兴听到这个,但是季格乐先生要你立刻回到伦敦。摩根公司总经理明天在回纽约之前,会顺道过来,季格乐先生认为”
赛蒙说:“我知道季格乐先生怎么想。季格乐先生认为,应该拍拍总经理的马屁。”
“没错。当地发现你不在办公室,相当不悦。”
赛蒙看着窗外,太阳悄悄地爬到一大片橄榄树上,把它们的叶于染成银绿色。在树的后面,卢贝隆在温热的雾雷笼罩下显得柔和,有人在游泳池里滑水的声音,凝结在寂静的夜空中。
“丽莎,恐怕要让季格乐先生心脏病发了,我要留在这里。”
“你要我这样告诉他吗?”
赛蒙叹了口气。“我最好打个电话给他,别担心,我很快就会拨电话给你。”
他放下话筒,看了看手表,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表。该死的季格乐。他踢掉脚上的鞋子,打电话到纽约。
季格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回音,赛蒙听得出来,他把电话调到免持听筒的装置。他一向喜欢在大吼大叫的时候踱来踱去,他这种习惯令赛蒙非常不安。
“鲍伯,告诉我,你的秘书在旁边吗产
“当然,她就在这里。做什么?”
“你还是无情地压榨她吗?”
“天啊!”接着是短暂的停顿,然后是一声卡嘈声,季格乐切换掉免持听筒装置,拿起了话筒。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接近了。“这是你天杀的玩笑话吗?”
“现在我可以听得比较清楚了。有什么好惊慌的吗?”
“有个价值三千万的客户明天要来伦敦,而你却在法国逍遥。这就是你的经营之道?”
“鲍伯,我这是在度假。记得吗?度假。”
“去他妈的度假!你最好立刻收拾行李。”
“我哪儿都不去。客户要的不过是顿晚餐,顺带要人哄哄他。这个交给乔登就行了。”
“我真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。三千万铁,你就不能牺牲一天假期?天啊!”“你和我一样清楚,业务相当稳定。没有必要在客户每回到伦敦时,都要上演一出活生生的甩猴戏。我是在经营广告公司,不是伺候服务。”
“让我告诉你,你在那儿,什么也经营不了。”
“鲍伯,我不去。”
“那我只好去了。”
电话挂了,赛蒙感受到一丝满足。这么多年来,他一直遵循着广告人的反射动作,只要有客户出现,立即上演形容很不甚贴切的“娱乐”戏码。这事一点也不好玩。那通常是件刀叉伺候还要假装兴致高昂的苦差事。几乎没有例外,赛蒙耗费大部分的生命所陪伴的人,往往令他感到无聊透顶。有些人甚至仗恃着手中的广告预算而耀武扬威,这种人正是他引以为鄙的。只因为他们是付钱的大爷。他也开始瞧不起这样的交易。难道是他变得温和、疲惫,还是他有所成长?
他身处于有绵延十里美景相伴的台地上,独自享用着晚餐,一想到季格乐塞在往肯尼迪机场的车阵中使兴奋不已。搭协和客机到伦敦,和那人握握手,再搭协和客机飞回纽约。这又是公司与客户关系的一大胜利。赛蒙拿出雪茄,漫步回到他的小屋。空气还相当温暖,天空晴朗无云、繁星闪烁,灌木丛里的蝉吱吱地鸣唱着。他在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,便是期待明天的到来。
白昼很长,却飞快地消逝。赛蒙好好地探访了各个村落,还开车到旺图山的顶峰,还行经位于拉寇斯特的萨德侯爵城堡遗址,此地现在已成为咖啡馆。每天晚上回到旅馆,都有来自伦敦的留言,当他光着脚丫坐在台地上看着这些留言,一切显得非常不真实。他周遭环境的平和,与公司里夸大成危机的琐碎事情信成对比,他愈来愈常去思索这样的对比。一边是生活、一边是事业。
该是回去的时候了。现在杜克洛总该把他的保时捷修好了吧,不过,奇怪的是,他并没有打电话过来。赛蒙决定隔天早上前往巴西耶,也许取车之后,可以和那位有着古铜色乳沟的美女共进午餐。他找到妮可写在火柴盒上的电话号码。
“妮河吗?我是萧赛蒙。”
“啊,就是那个消失无踪的英国优啊!你都到哪里去了?”
“很抱歉,我一直都想打电话的,但是”
妮河等出了声。“这就是普罗旺斯人的毛病什么都等到明天做,也许是这样吧!”
“一星期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,不过你的午餐邀约,我欣然接受。”
他们相约在咖啡馆,赛蒙开心地花了半个小时参阅高特-米洛美食指南。他应该早点打电话给妮河的,不过纽约的事还是应该先解决。他发现自己又耸了肩,不禁笑了。
隔天早晨,他到了巴西耶,而杜克洛又和他第一次看见他时一个模样——又藏身在车子底下。看起来似乎是同一部车子。赛蒙对着油腻的靴子道早安,靴子主人的身体躺在台车上滑行了出来。
“先生,你好!”杜克洛报告了好消息:零件下周会到货——一定,保证,没问题。他本想打电话,但
换了在伦敦,赛蒙老早就发火了,可是在这里,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。这是美好的一天,他等会还要跟美女共进午餐。等车子修好,他可以派恩尼斯过来取车。他十分惊讶于自己冷静从容的态度,现在开始,他不仅会耸肩,在心态上,很多事情也变得无所谓。他向杜克洛道谢,徒步走向咖啡馆。
太阳把通往广场的道路劈成两半,一半光灿耀眼,另一半发冷阴暗。赛蒙又被旧警察局深深吸引。他上了阶梯,二楼看起来比一楼大得多,很大的空间,清理得很干净,准备迎接下一个阶段的工事。更上一层楼,视野更佳,那满山遍野的葡萄,已经变成了红棕色,松树
覆盖的山峦,可见石屋从群树中冒出,在阳光的映照下,呈现出背光的身影,而在其后,山巅满布。空气洁净无比,赛蒙甚至可以看见最高的山脊上的树影,虽然渺小,却异常明显。他听见楼下的台地传来阵阵笑声,还有曳引机的声音。时间已是上午,该是每位普罗旺斯人离开田园回家用餐的时刻了。
等赛蒙回到咖啡馆时,妮何正坐在室外的一桌。她主动献上了双颊,让赛蒙亲吻了,既清新又带点辛辣的香氛,是赛蒙所熟悉的。
“车子怎么样了?我希望你没照单付账。”
“验还在等零件。没关系,我会派人从伦敦到此拿车。”
妮河探进自己的包内搜索香烟,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灰色亚麻洋装,衬托出她晒得均匀的手臂与双腿。赛蒙后悔自己没早点打电话给她。
她遗憾地说:“所以,你必须回去了!”
“他们在办公室是这样告诉我的。”赛蒙向上下打量妮打衣着的女孩点了饮料。她对赛蒙报以微笑,接着一扭一扭地进入咖啡馆。
赛蒙说:“漂亮的女孩!”
“你见过她母亲了?”妮河呼出香烟,笑了。
“你是个邪恶、善妒的女人。只因为你的唇上没有汗毛,也不开曳引机。”
“那就是你喜欢的?”妮可透过呼出的烟气看着赛蒙,赛蒙感觉到一股吸引力在他俩之间游移。那可不,我喜欢的典型恰巧就在我对面。
他说:“我喜欢唇上有汗毛的女性,我觉得这就是她们吸引人的地方。”
妮何一把拉过自己的头发,摆在鼻子底下“就是这样?”
赛蒙点点头。“棒呆了!你可以维持这个模样吃饭吗?”
他选了一家靠近高尔德的餐馆,是由农舍改建,餐桌设在庭院,高特-米洛美食指南指其主厨为明日之星。他们的午餐时间很长,但是很轻松,他们谈笑风生,还喝了不少酒。上咖啡的时候,妮河询问他,何时想回伦敦。
赛蒙看着自己吐出的雪茄烟,冉冉飘上庇阴着他们免于日晒的彼悬木枝叶间,心里想着,明天的午餐时间,他会做什么。也许喝着沛绿雅矿泉水,听着客户诉苦,抱怨自己的市场占有率不够高。
他说:“我并不是说,我期望回去。问题是,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历——客户的问题都一样,同事又令我厌烦”他停顿下来,往雪茄末端吹气,直到灰色的烟灰下出现火星。“我想就是这样了。我厌倦了。我曾经热爱我的工作,现在热情已经熄灭了。”
“但是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啊。”
“俄的性格中就是有这么一个小缺陷——我爱钱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看了看表,暗示着该买单离去。“很抱歉,我得走了。”
他买单时,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,接着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,递过桌面。“这是我在伦敦的电话号码。如果你到伦敦,记得通知我。也许我们可以共进晚餐。”
妮何在戴太阳眼镜时,停顿了一下,眼镜就停留在她的鼻头,她就这样看着他。“我以为你只跟客户吃晚饭。”
“你也可能是潜在的客户啊!”她挑高了眉,赛蒙露齿而笑。“这是广告人打混摸鱼时拿来搪塞的说词。”
他开车回旅馆拿行李,妮何打道回府。他们彼此都很确定,一定会再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