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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,或许一年,或许两年,或许已经很多年了。挨饿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,或许明天,或许还要一年,或许更久。刘老九已经没有心思回忆和推算,他只知道自己从很久以前就没有吃饱过了。
很久以前,刚开始打仗的时候还有东西可以吃。不像是现在,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。没有东西吃已经很恐怖了,但是刘老九没有想到更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。
三天前,他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孩子。生逢乱世,多一个人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。刘老九再次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,他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,而是一个魔,他有预感这个孩子会把自己和妻子吃掉。
有了这个念头,刘老九更加惶恐。他对着破败的神像默默祷告,不是乞求太平时日,这个愿望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到来。他所求的是,那个人早点到吧。
那个人的名字,叫周老三。周老三如果能快点到,他与妻子就能早点结束肚饿。能解决他们肚饿的,不是米面杂粮,甚至不是不久前他们吃的蝗虫、树皮、观音土。而是他们手中的孩子。
没有收成就没有粮食,没有粮食,所有的东西都能成为粮食。人,也能成为粮食。被当做粮食的人,不算是人,它被叫做两脚羊,还有一个名字是菜人。
两脚羊的叫法源自于乱军,打仗消耗体力,没有粮食不能打仗,没有粮食将帅也不能指挥千军万马。
不论是攻城还是守城,都需要很久的时间。有时候要几个月,有时候要一两年。城破之后,早就是一座空城。金银珠宝虽然璀璨,但不能果腹。能果腹的都被人吃完了,既然被人吃了,那么就吃人吧。
满城的人就是满城的食物。这些食物还有一个好处,会走路,听指挥,他们可以到将帅们想要到达的任何地方。
还有,人分男女。男的可以干活,女的可以满足将士们的生理。妙不可言的两脚羊!
肚子会饿的不仅仅是士兵,寻常百姓一样会肚子饿。百姓们没有强取豪夺的本领,只能找比自己更弱的人。比如饿死在路边的人,气力小于自己的人,邻里的孩童,襁褓中的婴儿。这些人是刀俎上的菜,可以任意宰割。
最早,是偷别人的孩子吃。后来偷孩子的人于心不忍,叫孩子的父母一起吃。渐渐地真相被大家默认,被叫去,即便知道是自己的孩子,也默不作声,多吃几口。都是为了活命嘛。亲身骨肉,自己是下不了手的。
发展到最后,光明正大的易子而食。
有交易就有交易的地点。牛村的交易地点在村口的破庙。之所以选择第三方的地点,是因为人心叵测,去谁家都有可能去几个留下几个。
脚步声渐渐近了,刘老九和妻子不约而同的往门外看去。这一眼看去,不由的心里一紧,刘老九的妻子抱孩子的胳膊也是一紧。
进来的人不是周老三,而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。这个人面相凶恶,膀大腰圆,衣着华贵。
宁为太平狗,勿做乱世人。乱世人最怕碰到乱世的恶人,眼前的这个人不折不扣,正是一个恶人。
那人看到刘老九一家,喝道:“你们谁是刘老九?”
刘老九战战兢兢:“我就是。”
那人从腰上接下来一个小包裹扔到刘老九面前,不厌烦道:“把孩子给我。”
刘老九哆哆嗦嗦打开包裹,惊呆了。五张面饼!他瞬间明白了周老三不出现的原因:对方用五张面饼换了周老三的孩子,周老三为了不失信,告诉他用五张面饼同样可以换我的孩子。
刘老九的手开始发抖,他不是第一次此两脚羊,而是第一次换孩子。他有一点后悔,一个转念就变得清醒:“把孩子给他。”
刘老九的妻子眼泪流下,说道:“我再看他一眼。”
怀里的孩子出生三日三日没有进食,仅存微弱的气息,即便是不被别人吃掉,也时辰不多。
那人眉毛一拧,正要发作,却听刘老九妻子抢道:“大爷,这孩子跟你去,还能活下去吗?”那人再也忍耐不住:“问这么多作死吗?滚!”
刘老九一咬牙,接过孩子,递给那人,拉起妻子急走出去。两人都没有回头,松开了怀中的孩子,抱紧了怀里的面饼。
待两人脚步声走远,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,对准婴儿的嘴巴灌了进去,直到瓶子底朝天才收回。没过多久,孩子一声响亮的啼哭。
那人笑道:“最后一个了。”
正欲离去,忽然听得神像背后悉悉索索,一时好奇心起,借着月光寻过去。目光所到之处,不由得呆了。神像背后是一个少女,虽然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、却难掩姿色艳丽。尤其是那一双眼睛,楚楚可怜中透着无限的魅惑。那人不由心跳加速,暗想:“果然灵验,老爷说功成之日可以洪福齐天,还差最后一个婴孩没有到位,就让我碰上了这等好事。”
当下说道:“小姑娘,你是不是很饿?”
少女点点头,那人淫笑道:“我这里有面饼,你要不要吃?”少女再次点头。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面饼,慢慢递到少女面前。少女伸手去接,却见面饼被抛了出去,落在不远处的地方。生怕丢掉一般,少女纵身扑了过去,嘴唇刚触到面饼,却被人从背后抱个结实。
“没关系,慢慢吃,吃完跟大爷走饼有的是。”少女的手死死抓着那张饼,身体却奋力挣扎。
那人见她挣扎,反身把她摔在地上,劈手打掉面饼,便要扯她胸前的衣襟。
少女一声尖叫:“放开我。”
那人见少女开口说话,手上动作不停,更为兴奋:“好好伺候大爷,大爷一定好好待你。”
少女闻言开口笑道:“大爷这话,不知能不能当真。”
那人见她笑中带媚,动作缓了下来:“真人不说假话,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王大是吐口唾沫砸个坑的人物。”
少女:“我只要大爷真心待我,就算是死也要对我一心一意。”
那人扯开胸膛,拿起少女的手放在心口:“从今日起,我王大这颗心便是你的。”
少女:“当真。”
王大:“当真。”
少女道好,声音未落,王大感觉自己心像是备一双妙手握住一般,妙不可言。想要高兴,却发现心被越握越紧,握力让他难以呼吸,他看向自己的胸膛,早已被鲜血淋遍,少女右手五指,插进了他的胸腔。他想叫,却已不能发声。
“疼吗?刚开始的感觉会很美妙,后面就会疼了。你放心,我会慢慢享用你的心。”少女吃吃的笑,像是许下了可笑的承诺,她的右手向外拉扯,王大还在跳动的心,被掏了出来。
少女张开手掌给王大看:“看吧,你当真把心给了我,我也没有辜负你的好意。”说完,轻咬心尖,再看王大时已然气绝。心血顺着嘴角流淌,片刻时间硕大一颗心脏被吃了大半。
一道身影从梁上跃下,抱起刚被王大丢在一旁的孩子,对少女淡淡道:“一颗心而已,直接挖出来吃就好,何苦跟这个男人费那么多手脚。”
说话者是一名红衣女子,与少女年龄相仿,冷艳非常。
少女咀嚼最后一口人心咽下:“姐姐又来了。你忘了姥姥常说,人心不同于他物,心情愉悦时味道要甘美许多,那人若是惊恐、沮丧,味道必然远远不及。”
红衣女子冷哼一声,算是默认,随后道:“人心味道比起人脑相去甚远,吃起来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。”
少女逗了逗那婴儿,含笑辩驳:“世人常说心头肉,可见天下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。我族前辈曾对我说,吃一颗人心可胜过修行一年。你我下山这半年来,我已经吃了五六颗人心,每每月圆修炼之时,比起往常获益颇多。”
红衣女子道:“就算如此,我仍然爱食人脑。”说话时,指尖轻点那婴孩的天灵盖。只轻轻用力,一声脆响,那婴儿的头骨已被抓破,红衣女子面露微笑,张口吮吸。
少女道:“姐姐偏执,他日我定然想办法,强迫你尝尝人心的味道。”
“恐怕你们等不到那一天了。”话声响起,一阵夜风掠过,风停处一个白衣少年,背悬长剑,负手而立!
红衣女子看向那少年:身长八尺,星眉入鬓,凤眼生威,不由暗赞一声:“好俊俏的儿郎!”见少年气度非凡,不敢大意。
少女率先开口:“上仙有礼了。”
白衣少年看了一眼王大的尸首,冷哼一声厉声喝道:“孽畜!不在山中好好修炼,竟敢为祸人间!”
红衣女子道:“上仙息怒,这人见我妹妹貌美,起了歹心,我妹妹迫于无奈失手杀了他。还请上仙明鉴。”
白衣少年:“大胆妖孽,在我面前信口胡说。若非你魅惑引诱,他怎会鬼迷心窍!”
少女道:“世人皆以人为食。就算是我与姐姐不动他分毫,也会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。上仙为何不去管管吃人的人,却在这里与我姐妹白费力气?”
红衣女子接口道:“妹妹说的是呢,我等为兽类,以肉为食本是天性。反倒这些人本性不是吃人,这光景年月也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。”
白衣少年冷冷道:“住口。”剑指一挥,一道紫光斩向两人。两人跃开,紫光破墙而出,月光下尘烟弥漫,缭绕如雾。
少女道:“既是上仙出手,我等妖类也只好得罪。”
白衣少年再看两人,之间两个女子身后各竖起三条狐尾,面色已非人形,尖嘴利牙,碧眼长鼻。少年吸了一口冷气,不觉心惊:“狐类修行超过百年之后方能多出一尾,想不到这两只妖狐已有这般道行。”
红衣女子见少年神色默然以为他有所退却,近前一步,仗胆道:“恳求上仙放我等一条生路,若咄咄相逼。我等也只有拼死一搏。”
白衣少年轻蔑一笑,掐诀念咒,随手两道灵符打去。灵符遇风便燃,化作两道黄光,笼罩方圆五尺,夹带风雷之声落下,捆住二妖;两只妖狐动也不动,任凭黄光落下,身上红光暴涨,灵符之力瞬时化去,黄光消失不见,依然是两名妙龄女子亭亭玉立,站在月光之下。二妖破了灵符之力,不愿和少年结怨更深,停下手。
少女媚笑:“多有得罪,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。这良辰美景,长夜漫漫,上仙休要错过,我与姐姐必然好生伺候,与上仙体验极乐境界。”
红衣女子闻言道:“妹妹休得胡说。上仙修为通天彻地,你我只是一厢情愿。现在只能恳求上仙怜悯,赐我们春风一度。”言毕大笑,脸色居然也红了。
白衣少年知是二妖嘲笑镇妖符无用,面色一寒道:“孽畜,不知羞耻。”
红衣少女笑的如同银铃:“上仙玩笑了,你眼中我非人,何故用廉耻羞臊我姐妹?”
白衣少年怒从熊中期,银牙一咬,:“修仙不易,既然你们不知悔改,我也不再手下留情。”他翻手掐诀,脚踏步罡,随着口中咒语狂风四起,晴朗的夜空霎时间乌云涌动,电光闪耀,白衣少年面上杀气纵横,凛冽逼人,凌然道:“命丧我手,是你们毕生荣耀!
雷声隆隆,二妖面如死灰,失声道:“引雷诀!”纵身要逃,白衣少年一声冷哼,叱咤:“哪里逃!”用手一指,突然惊雷暴起,直劈而下,天雷电光将二妖裹住,巨大声响遮住了二妖的惨叫。颓败的破庙轰然坍塌,尘烟滚滚,少年缓步走出,看也不看身后道:“魂飞魄散也不要忘记我的名字。我是玄仙宗,林丹辰。”
乌云退却,月朗星稀,此时的月光温柔如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