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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老营湾
宝瑛将柳青云和杨氏的尸首送回了杨家，再回到官邸已是凌晨了，宝瑛一进城门纪衡就接到了城门卫的报告，谁知等了大半宿，宝瑛才进门。
宝瑛一进门，就看见院子里石桌旁，阴着脸端坐的纪衡，她勉强一笑，说道:“幸不辱命，信送到了！”纪衡冷哼一声，闷声道:“谁命你去了？你子时进城怎么卯时才到家，这么长时间你去干什么了？”他的语气酸涩无比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像一个捉到妻子短处的小心眼丈夫。
宝瑛一愣，未料到纪衡会这样和他说话，她张了张口，刚想说柳青云的事，谁知纪衡呼的一声站起身来，大踏步的走了过来“怎么？受伤了！”他伸手覆上了宝瑛的肩，宝瑛的肩膀殷红一片。
宝瑛刚才因纪衡的那段话有些不悦，但见纪衡紧张她的伤又觉得心头一暖，刚要说没什么，谁知道煞风景的臭嘴巴纪衡又接了一句，“女儿家，浑身的伤疤，以后怎么嫁的出去！”宝瑛幡然变脸，她不顾肩膀疼痛狠狠的甩开了纪衡，看也不看他就往卧房走。纪衡愣怔了片刻，直到宝瑛“砰”的一声关了门，他才回过神来。
一清早，纪衡刚走到衙门口就看见一身素白的柳青云站在衙门口，纪衡走过他的身边，觉得他有些奇怪，他在柳青云旁边驻足停了下来。柳青云的身姿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，也不知道他这样站了有多久，见纪衡站在他的身边，他僵硬的转了转脖子，凝视着纪衡，一字一顿的、清晰的说:“纪大人，我要投军！”
纪衡听了柳青云断断续续的讲述他和杨氏娘子的遭遇，心下也是唏嘘不已，他想安置柳青云在衙门当个书办，可是柳青云却摇了摇头，他坚定的说:“我不当书办，我要做兵勇！”他发誓要为杨氏报仇，要亲手斩杀敌人。纪衡对于他对杨氏的专情颇为赞叹，但他张嘴却说:“就凭你么？手无缚鸡之力！”
哪知，柳青云并不以为忤，他翻身跪倒在地，沉声道:“所以青云有一事相求，求大人准许费小宝兄弟教我武功！”
“不可以！”“可以！”两个声音同时响起，纪衡抬眼看见宝瑛施施然的从大门口走了进来，纪衡的目光满含警告，他盯着宝瑛缓缓说道:“我说不可以！”宝瑛却不看他，她扶起了柳青云，柔声道:“柳大哥，您说的事，我应下了！”能够帮柳青云做些事，她是愿意的，她一直以为，如果自己肯早一点去救援他们夫妻，那么杨氏娘子便不会死了。
宝瑛对柳青云那么的温柔，纪衡看着眼中，竟对柳青云生出了几分嫉妒。
即便不愿意和纪衡说话，但是宝瑛仍将佛住的态度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纪衡，听罢宝瑛的叙述，纪衡隐隐觉得川东这一战恐怕不会很顺利，别的不说，佛住就太过骄傲，兵书上说过，骄兵必败。佛住有些危险！纪衡又问，大营的防务如何？
宝瑛仔细回想了一下，大营的防务倒还是严谨的，宝瑛详细的描述道:“军营以大树为桩柱,树间编有竹篱,外蒙生牛皮为墙。墙外挖长壕,壕中埋满铁棱,以为固守之计，士兵日夜巡逻，徐天德曾率军攻打,但初战不利,已然退去了。”
“哦？长壕前面有牛皮墙？”纪衡皱了皱眉直觉不妥，他又问道:“那牛皮墙有多高呢？”宝瑛也皱眉想了想道:“和我差不多，比我高一点！”纪衡的眉头锁的更紧了，凭直觉他感觉这个一人多高的牛皮墙是个隐患。
泉婶曾经说过:“哎呦，我的衡哥儿啊，从来说话就是好的不灵、坏的灵！”当时老阿泉曾狠狠的瞪了她一眼，她又习惯性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腮帮，自怨自艾:“瞧我这破嘴！”好在纪衡的官邸人口简单，没人会和她计较。可是这次泉婶真的说对了，纪衡的坏预感再次应验了。
在宝瑛刚离开英善大营不久，徐天德组织了一次进攻，清军驻在老营湾这让徐天德如鲠在喉，清军阻在军事要塞上，让他上上不去、下下不来，苦恼万分。这天夜里，他又失败了，但是他稳住心神，指挥队伍悄悄退去，本来佛住要追，但是佛住手下的总兵袁国璜和何元卿不同意，他们认为徐天德这么容易就退回去了，一定是引蛇出洞的计谋，他们俩对老营湾大营的军事布防很有信心。
佛住信了他俩的话，没有追击，其实他们想差了，徐天德是真的败了。相对于佛住的自大，袁国璜和何元卿就是太小心了，但佛住又有点使唤不动他俩，没办法也只能妥协。所以，每日里，这些绿营兵只是小心守卫,早晚派人在营地四周巡逻放哨,放枪呐喊壮胆。四,五天过去了,见徐天德仍没有什么动静,清军守备松懈起来。十一月九日，也就是宝瑛从佛住那回来后第五六天的功夫，徐天德的青号白巾军利用大雾掩护,早已埋伏到长壕里,听到清军的呼喊声后,立即向大营抛出无数火球,并用系有长绳飞钩拔倒大营的栅栏,栅栏倒在长壕上搭成"平桥",青号白巾军踏在上面,如履平地,冲入大营,老营湾清军被彻底歼灭,袁国璜,何元卿也战死乱军之中。而佛住则趁乱逃到了东乡县城。
纪衡缓缓合上从前敌传来的邸报，然后既苦闷又无奈的伏在了书案上，他早就发觉佛住在布防上有问题，正揣摩着要如何隐晦的提醒佛住，没想到徐天德反应这么快，原本还寄希望于老营湾的绿营能多将徐天德牵制一段时间，这下好了，佛住残部逃到了东乡县城，这回东乡和徐天德、王三槐的战斗该提前打响了吧！
东线县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，如果东乡陷落，那么达州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了，靠八百勇营士兵是根本守不住的，此刻，纪衡真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，他也真想学冯大同的样子，一走了之。
可是，他不能，他想起自己的生母，就是那个叫喊着:“宁为富家媵，不为贫家妻”的苏州名妓。其实，她早就后悔当了富家媵，否则她也不会还未到四十岁便早早的死去。就因为她是富家媵，她的儿子让人鄙视，被人辱骂，好在她的儿子是个自强且洁身自好的。
他又想起了他的父亲，那个才高八斗、风流不羁的才子，他似乎是更怀念他的生母，在他生母去世之后，还在生母的遗像上提了两首诗，其中一首为:“几分相似几分非，可是香魂月下归。春梦无痕时一瞥，最关情处在依稀。”只是，在他出京的时候，他赠给他一柄火枪，这把火枪他一直随身携带。
他又想起了自己，十八岁，母亲病逝，是的，不能叫母亲，母亲另有其人；十八岁，春闱失利，是的，二甲三十一名换作别人兴许还很兴奋，可是他是纪昀的儿子，那么这个成绩就狗屁不是；十八岁，外放贵州做七品推官，两年后调任达州连升两级任通判，是的，官是做得不错，可眼下似乎是到头了，老天似乎并不想轻易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。
迷迷蒙蒙，纪衡觉得自己袍袖湿了，他猛然直起身子，抹了一把脸，不知不觉，他已经泪流满面，人前，他是不羁的、狡诈的、甚至还有带着狠厉的坚强。而谁又知道，人后的纪衡是多么的孤独和无助呢。
达州百姓并不了解纪衡背负的这些，他们吃穿照旧、玩乐照旧，有本事的早就跑了，没本事的得过且过，攻城守城自来和他们无关，即便大军压境，他们也照样忘不了看热闹、寻乐子。
阿珠自街角缓缓走来，挨家比较着菜价，今日她住在了赵毅家里，赵毅家没有旁人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赵。赵毅已经暗示过多次，他的伤势已经痊愈，阿珠可以回纪衡那里了。但赵毅如果没有明示的话，阿珠她就装糊涂，她终于清醒了，知道纪衡不会娶她，无论是姨娘还是正妻，那么她就得为自己打算，给自己寻个好下家。
要说这阿珠还真是失败，在苏州的时候，鸨母那么教养都没让她学会怎么讨好男人，凡是找上她的男人很少再找第二回，做这一行的不招男人待见可真是没前途了，还好沈明玕沈娘子点了她做丫头，总算让她的生活有了希望。可是，那一年她才十三岁，不知道女人总要有个依靠的，现如今，她懂了，虽然有点晚，但也知道不能一辈子为别人活着了。有恩又怎样？做了这么些年奴婢，什么恩都报了！
达州不再封城，这奇奇怪怪的人就多了起来，阿珠正一边走一边看着旁边的小菜摊，冷不防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，阿珠并不是个凶悍的人，遇到比她厉害的人，她还是会躲的。她刚往旁边侧了侧身，一张图画就被人劈头盖脸的甩在了头上，这张图是被猪肉摊子上的樊屠户甩出来的，樊屠户本来忙的够呛，还有人不断的拿着张破图问他认不认识、见没见过这个人，一上午有三个人来问啦！他烦死了，这不他将眼前这个第三个让他认人的家伙搡了个腚墩，然后将他的破图甩了出去。
阿珠从头上扯下这张图刚想扔掉，却忽然觉得图上的人有些面熟，她忍不住凑近了细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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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纪家第五子
纪衡虽然灰心失望，但亦只是片刻，他在衙门书案上死狗一样趴了一夜后，又活过来了。他先是去巡视了四城的防务，四城的勇营士兵一见纪衡就激动的不行，都嚷嚷着让纪大人或者赵大人领着出城剿匪。
是的，纪衡解决了粮食和军饷的问题，随着这件事的解决，他还激发了勇营士兵的战斗热情。但是军粮与军饷的解决办法确是悬在纪衡头上的一把刀，他知道，这么做的结果必定是难逃御史的弹劾，可是却也没有办法，他走上一条饮鸩止渴之路。
他浅笑着，看着他的士兵，没有吭声，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时候，他要等待最好的时机。
见纪大人不允主动出击，士兵们就不再争讲这件事了，他们知道有纪大人在，他们就有肉吃、有钱拿。他们又开始关注别的事了，他们觉得奇怪，那个整日里跟在纪大人身后的眉清目秀的小厮怎么不见了，他们也很是敬佩这个小厮，她的身手应付三五个精壮的汉子都不在话下，也有大胆的，直接就问:“费小兄弟呢？今日怎么未曾得见？”
“费小兄弟？”纪衡略带嘲讽的重复了一句，费小兄弟已经四五日没正经的跟着他去衙门公干了，只要一有时间，她一准就跑回了官邸，她的全部热情都倾注在她的开山大弟子柳青云身上了。原本她还想去杨家教授，还是纪衡实在忍不了了才允了她在官邸授徒。这女子实在是不知道世间还有名声这回事，难道她不知道孤男寡女、瓜田李下要避嫌疑的么？难道她不知道柳青云是才死了老婆的鳏夫么？想到这里，纪衡不觉有些牙根痒痒，他的烦心事不少了，能让他消停会儿么？不过，他却忘了，他也曾和费莫宝瑛孤男寡女过，他却一点也不记得要避嫌疑呢。
不过纪衡现在是没有时间纠正这个小女子的惊世骇俗的言行了，他真是有些怕，怕徐天德和王三槐联合一鼓作气拿下东乡，如果是那样的话，那么达州立时就会陷落，正因为有东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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