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八十章 交锋(1)

万法唯心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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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一)

    我清楚地记得,那两天,我强烈地感觉到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长夜漫漫,四下里一片寂静,我穿着睡衣,抱膝坐在ANN的身边,看着她香甜地打着小小的呼噜,自己大睁着眼睛,完全没有睡意。

    回想了一下白天的工作,似乎一切都还顺利,找不到什么让我不安的原因。

    这样傻傻地呆坐了一会儿,我起来找了本书看。反正都是睡不着,不如看点书,也不要浪费了大好光阴。

    那天,我信手拿起来的书,是南京金陵刻经处新刊行的线装书《那先比丘经》。听说这部经已经很久了。经里记载了来自希腊文明的一位哲人王——弥兰王与印度的佛教高僧那先比丘之间的精彩对话,生动地展现了人类两大文明碰撞时闪烁出的智慧火花。

    展卷拜读了一会儿,身不由己地,就深深地被弥兰王与那先比丘之间短兵相接的激烈交锋所吸引,双方的谈话机锋不断,你来我往,间不容发,精彩纷呈,令人目不暇接,不由得私心羡慕当时在场旁听的后宫众眷属及随行十比丘,能旁听这样的精彩论道,那是多大的福报啊!

    弥兰王攻入了印度境内之后,久闻印度文明历史悠久,佛法教义深奥,便对出家人发出了一个辩论的挑战,希望佛教界推选出一位有证量的高僧,来与他讨论佛教教义,辨析佛教教义的真理性。印度佛教界商议过后,推举了当时公认的高僧那先比丘入宫觐见弥兰王。

    那先比丘入宫后,得到了弥兰王的恭敬接待。双方礼让已毕,就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思想的交锋。

    弥兰王先从出家的动机和佛教的基本定义入手提问。

    从这些问题的专业性来看,弥兰王不愧为一代哲人王,不仅对古典哲学胸有成竹,就是对于佛教的教义,也是知之颇广。

    (二)

    弥兰王的第一个问题是:你们为何要少小出家为沙门?好好地在家过日子,有何不妥?

    那先比丘回答说:所谓沙门,就是为出离一切烦恼而全心求索真相,心无旁骛,亦无旁志的人。当然,世间沙门之中,也有因为各种其他原因出家的人,不过,我刚才言语中所指的“沙门”,就是单指上面这一种人。至于那先,少小出家做沙门,是因为立志要断除一切生命当中的一切烦恼,我为破折一切生命中的一切烦恼而矢志出家。

    弥兰王又问:六畜牛马也有聪明智力,为何不能像我们人类一样了生死?

    那先比丘回答:能够了断生死的觉悟者,犹如割麦者,一手持麦(以智慧了解苦的原因),一手持刀断麦(以智慧断除苦的原因)。六畜虽有智力,但不能割断爱欲,故不能解脱于生死。

    弥兰王问:何谓诚信?你们佛教的解释是怎样的?

    那先比丘说:了见实相,行与道应,这就是诚。信佛法僧、信因果轮回,信善恶必报,信本觉清净,信诸恶可除,能令人我于此皆各不疑,这就是信。

    弥兰王问:那么,何谓孝顺呢?

    那先说:诸恶不作,诸善奉行,对一切众生不起伤毁排斥之恶念,常生慈悲包纳供奉承事之心,即是对一切众生的大孝大顺。

    弥兰王步步进逼地问:何谓精进?

    那先比丘对答如流:助一切善,止一切恶,即为精进。已生恶令得灭,未生恶令不生,未生善令得生,已生善令增广。

    弥兰王问:何谓“意当念诸善事”?

    那先比丘说:就是要做好念头的把关人和守门员。观心念起处,以智慧炬照,明黑白善恶,择善而从。如恶念生起,当下即转即化,不令入于心。“自坚守其意,持意甚坚,自当有度时”。

    弥兰王再问:何为智慧?

    那先比丘说:智慧就是当下知恶断恶的能力。

    弥兰王说:大家都说,佛经就是教导人们断除一切欲望?断除了一切欲望,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?

    那先比丘回答说:大王您误会了。佛经乃是教导人们断除一切伤毁恶念,“却一切恶”。断除了一切自伤伤人、自毁毁人的恶念的人生,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人生。大王,您不认为断除了恶念的人生,会比一个充满恶念,被恶念驱使的人生具有更高的质量吗?或者说,您认为一个常常被各种恶念缠绕牵制的人生,才是有意思的人生吗?

    弥兰王说:若是业力能从前一生延续递承到后一生,那么,必然要有一个跨越两世的精神性媒介,那个跨越前后世的“精神性”的东东,却是什么?那个后世的东东,是前生原有的那个东东,还是重新另生的一个东东呢?

    那先比丘说:大王,您所说的那个“东东”,在佛经中,称为如来藏识。对您问题的回答是:不是故精神,也不离故精神。就好比您的大殿,整夜都点着蜡烛,一支蜡烛燃尽时,它的火焰就被更换蜡烛的宫女传递到另一支蜡烛上,现在室内的光亮,虽然不能说是前一支蜡烛的光明,但也不能说脱离于前一支蜡烛的光明。为何佛经认为,人死之后还必有延续呢?因为一切事物都不可能孤立地存在。在时间上,“现在”是相对于“过去”、“未来”而存在的。“死的一刹那”之所以存在,是相对于之前“生的阶段”而言的,既然有相对的之前,那么也就必定会有相对的之后,也就是说,既然因为有了过去,所以才能说有现在,因此,必然会因为有现在,就会也有未来。“死的一刹那”是不可能独立于过去和未来而孤立存在的。每个“死的刹那”都必会有与其相对的“之后”,故而佛教不说“死即一切断灭”。

    如果说,不存在“死后”,那么也就不存在“现在的死”,也不存在“之前的生”。一有俱有,一无俱无。

    弥兰王继续发问:阿罗汉此生之后“不有后着”,既然“不受后生”,那么他又是怎么能知道自己不受后生的呢?那个此生之后,能证知自己未受后生的,又是什么?

    那先比丘答曰:大王,阿罗汉不需要这样才能证明不受后生。阿罗汉自知对一切现象已经无有恩爱执著、无有贪婪嗔恚,今生已能无兴种种恶念,无造种种恶行,自然就会知道“不有后着”。这就好比一位农夫,把恶业田中以前生长着的麦子都收割上来,种子都收藏起来存于仓库,不再播种子到田地里。既然过去的种子都被封存起来了,又没有再播撒新的种子到田地里,农夫自然就会知道来年不会再有麦子在田地里生长出来,并不需要等到明年秋收才能知道。阿罗汉不复播撒业种于八识田,自然知道“不有后着”。

    弥兰王说:请问,阿罗汉的“明”和凡夫的“智”有区别吗?

    那先比丘说:从究竟上说,“明”、“智”等无差异,但从相对层面来说,却是有区别的。阿罗汉的“明”在于明白什么种子会结出什么果实。凡夫的“智”,则只能看到果实的好坏,不能循果究因。